第十二章 生人勿近

    一时间，江橙只觉得胃里一阵飞花旋舞。
    云江医院急诊科的主任，不就是那位唐主任么！
    江橙的眼前具现化了那人的五官轮廓，虽然已在记忆里模糊了大半，但那副风光霁月矜贵无双的气质，着实令人过眼难忘。
    他叫唐……什么来着？
    江橙在急诊室的走廊绕了一圈，最后定住双腿，瞩目在头顶的大屏幕上。
    唐慎骁，急诊科主任医师。
    他很难搞么？
    江橙不以为然。
    自己亲见他是个多么良善温和，又好相处又有同理心的人。从一众共事的护士口中，也不难得出这番颇高的评价。
    江橙想。
    “您好，请问唐主任的办公室在哪？”
    来到导诊处，江橙礼貌地说明自己的来意。
    护士看了她一眼，口吻一如既往的不太友善：“唐医生不见闲杂人。而且他现在也没空，急诊手术呢。”
    江橙尴尬地笑笑：“不好意思，我真的找唐主任有很重要的事，可不可以让我等他一下？”
    “你要等是你的自由，别耽误急诊的事就行。”
    说话间，一个满头血淋淋的大爷被人搀扶着进到大厅来。
    “有没有人！护士！大夫！快救人啊！”
    导诊的护士撇下江橙，自顾跑出柜台。
    一时间，推轮椅的推轮椅，量血压的量血压，整个大厅像突然沸了的水一样咕腾了起来。
    还没等这边安排好，那边又冲进来一对年轻夫妻火烧火燎冲进来，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童。
    “大夫！我儿子被开水烫了！”
    这就是一线城市大三甲医院的急诊室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与死神争分夺秒的人间百态。
    江橙像个皮球一样，被推来撞去，意识到自己碍事了，她赶紧靠墙躲住。
    身后是一间紧锁的办公门，侧标牌，主任室。
    另贴一张告示——
    【医药代表及传媒记者谢绝入内。】
    江橙：“……”
    身边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呻吟，江橙转身，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，一个人蜷在墙角坐着，看起来很是痛苦。
    只是这会儿医务人员全在忙，似乎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情况。
    江橙赶紧跑上前：“阿婆，您是哪里不舒——外婆？”
    凑到跟前，她一下子认出眼前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外婆，江橙震骇不已。
    “外婆！你，你怎么了？我舅呢？”
    外婆是一个人来的。江橙四下找了两圈，都没找到舅舅舅妈或表弟的身影。
    “别，橙橙……别叫你舅了，他们忙……我没事，就是肚子有点疼，实在是疼……”
    江橙看着脸色惨白的外婆，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
    外婆是多坚强多能忍的性子啊？如果不是疼得实在扛不住，她怎会一个人跑出门看医生？
    “外婆，外婆！”
    江橙搂着外婆的身子，紧攥她的手：“外婆你坚持下，我叫人来！我——”
    目光一及，江橙只看到外婆的灰裤子下面竟然洇湿了一大片的血水！
    这！
    “外婆！快来人啊！医生！护士！”
    刚才导诊台的那个护士闻声转回来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外婆，赶紧喊人去安排论床。
    只是一眼认出江橙，她不耐烦地挥手驱赶道：“你别在这儿添乱了，你不专业，不能随便动病人。”
    江橙急了：“我，我知道，我没动，但……这是我外婆啊。”
    导诊护士白眼翻上天：“你这人可真有意思，刚还说自己是电视台记者找唐主任的，这么一会儿随便就认个外婆？我说你们这帮女人差不多得了，一天到晚为了唐主任，可真是不择手段的紧。他每天十几个小时转都不够用，还要周旋你们？”
    江橙真是又焦急又无语：“她真的是我外婆，你到底要我怎么解释！”
    “陶护士。”
    身后传来温温沉沉的一声，裹挟着三分沙哑，七分疲惫。
    导诊护士眼前一亮：“唐主任！”
    唐慎骁刚从一台急诊手术中下来，看样子是准备回办公室拿点东西，路过急诊大厅。
    陶护士指着江橙：“这个女记者，前面说要找你的，我打发不走。于是她找了个病重的老人过来演戏，非说是她外婆。”
    江橙急了：“你说谁演戏！你戏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演！这就是我外婆！”
    唐慎骁抬手挥了挥：“先救人。”
    这时候，前面安排的论床已经推了过来。唐慎骁帮着江橙一起将老人抱扶起来。
    “阿婆，别害怕，已经到医院了，别怕，我们先进去检查一下。”
    唐慎骁俯身在外婆耳边，喊话清晰又温柔。
    推到诊疗室门口，唐慎骁将论床交接给另外一个医生。
    回过头，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江橙，此时她已是急得满眼泪水。
    “真是你外婆？”
    唐慎骁问。
    江橙连连点头。
    唐慎骁摘下手套，丢进一旁的医疗垃圾箱里。
    “那你要有点心理准备。跟年轻女性的下体出血不同，她这个年纪，我们首先会考虑恶性肿瘤病变。”
    如晴天霹雳炸耳入脑，江橙随即后退了两大步。
    “唐主任你是说，我外婆她……”
    “直肠癌，卵巢癌都有可能。当然我们这边是急诊，一会李大夫先给做个紧急处理，你们家属要尽快去给她挂个专项门诊，商量下具体治疗方案。”
    唐慎骁的目光渐渐移动下来，落在江橙脖子挂着的工作牌上。
    “你叫江橙？”
    江橙一愣，随即点点头。
    “你不是第一次来找我吧？我的态度，回去没有跟你们领导说么？”
    唐慎骁敛去眼中那一挂真情流露的温和，五官回位到棱角分明。
    他皮肤很白，手也好看的很。
    突兀的指关节左右掰了两下骨节响，那响声，警示生人勿近。